留学时代，我的第二个学校是服装学院。有朋友数落我，在中国大学毕业，怎么到日本去下嫁“专门学校”？不值呀不值。更有熟人启发我：还不如在东京边缘开个小酒吧！但我对做生意没兴趣，总想学点真本领。回想三年专门学校的学习，最难忘的是每周4个小时的作文课。

　　作文课上大多是老师讲前半段，后半段就出一个主题，让我们写作文。同班的日本同学不到下课铃响就一个接一个地交稿，每次都是我最后一个交。甚至一个月中，总有一次因为老师等得不耐烦不收作文。有一天，其中一位老师，看我涨红不年轻的脸，左手边放着厚厚的中日辞典，大概同情吧，在下课后等我交卷时走到我的桌旁，说今天你可以不必交卷了，但好好记住如下三点：1.你不必想是在做作文，只当你在和我聊天；2.找具体的事写。比如说，你和男生去吃拉面，吃剩的汤他替你喝掉，这让你明白是一个爱的暗示；3.选对你有所刺激、感动或困惑的事写。也就是说，先从“自己”开始。

　　那天，我免了交卷，但把这三点认真记在日记本上，琢磨了好长时间。当时对我来说，觉得非常新鲜，因为小时候上作文课，老师的要求从来是不能突出“我”字，“我”只能用在自我批评(或叫自我检讨)，作文大多是要向英雄、模范学习，都是千篇一律的形容词满天飞——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观念不同吧！

　　下周，我交了一篇作文，题为《拥抱》。其实只是把我昨晚打工时与管理人吵架又和解的事写了个经过而已。大意是：打工时工作场所发生一个错，不知道是谁犯的错，管理人眼睛也没看大家，一下子就点我的名，这激起了我的民族自尊心的愤怒，我大声地说：“不要把错事往我这个惟一的黄皮肤身上推。”管理人很惊慌，当着大家拥抱了我，并说：“对不起！”我又委屈又感动地流下眼泪。不到800字(作文限不得超两页稿纸)。再过一周，发还卷，上面用红字改了很多我的乱七八糟的助词，但竟然批了个大红“A”。老师下课后还特地对我说：“对，就这个样子写下去。”

　　我知道我的文章并不太好，只是老师鼓励我把想讲的话具体地写出来，写一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