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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污

作者:段跃中 文章来源:亦凡公益图书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4-8-1 8:49:00 文章录入:贯通日本语 责任编辑:贯通日本语



 的确,一个人,当他从中国那样的社会环境忽然一下子闯进日本这样的社会中,
是很有可能“中邪”的,特别是那些思想尚处于混沌阶段,或本来就抱着某种目的
出国的人们。由于各人思想基础的不同,日本既可能使一些留学生从此攀上事业的
高峰,也可能使一些留学生从此坠入堕落的深渊。

 初到日本时,身边一些关心,爱护我的日本朋友告诫我:“不论生活困难到何种
地步,都绝对不准去干那种事。你要考虑到你父母亲的名誉,还有你自己的名誉。
”我明白他们所指的“那种事”是什么。当然我不会去干。因为最起码的,我不能
忘记自己是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

 留学生活说苦,其实就是苦在一个“穷”字上。事事处处都要钱,而且什么都不
少要钱。如果经济上没有切切实实的“后盾”的话,一切真是没着儿没落儿的。可
是,尽管苦,我跟前的路从来只有一条:靠自己的汗水去挣。谁要是以为拿上一大
把票子就能叫我这个“饥不择食”的人上钩,那只能是白日作梦。在日本,我也确
实遇到过这么一位白日作梦的人。

 他是一个在日本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南朝鲜人,不到六十岁,却弯腰驼背老得连牙
都没剩几颗了。他极有钱,一个人经营着三个公司,据他讲每月都能赚到上千万的
日元(当然,扣掉了税金,就没那么多了)。因为他常来我们店吃饭,每次
来又准要
我们为他这个没牙的顾客把菜和肉切得细细的,我们便认识他了,他似乎对我这个
中国人格外感兴趣。每次来吃饭总要特意跟我拉拉话,还告诉我:他有一个失去联
系几十年的亲戚最近从齐齐哈尔来了信,邀他去中国看一看,他也正好想去中国治
治病。

 “象我这样的南朝鲜人申请去中国,那边会批准吗?”有一次他问我。

 “问题不大吧,不过,最好去中国大使馆问一问。”我说。

 “中国大使馆在哪儿,你陪我去一趟好不好,顺便也给我当当翻译。”

 这有什么不可以呢,我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于是约了一个日子,我陪他去了中国
大使馆,并办理了申请探亲手续。

 从那以后,他一有点什么小事便来找我。最初,他的亲戚来了信要我给他翻译,
他儿子读不懂汉文让我去给讲解,他要给中国的亲戚送礼请我当参谋……后来,就
连没事他也要来找我。有一回还说:

 “我给你安个电话吧。你那里没电话,找你太不方便。”

 “我不要电话。整天都不在家要电话干吗。”

 “到日本来哪儿能没电话呢?安一个多方便,横竖是我出钱。”

 “可我干吗要让你出钱呢?”我反问了一句。

 “你不是没钱吗?”

 “真有困难的话,我也有保证人管。谢谢你这么为我操心。”吃人家嘴短,拿人
家手软。我怎么能不明不白地接受这种馈赠呢?再说,谁又知道这后头有什么埋伏
没有呢?

 又过了些日子,他到店里来吃饭。临走给我留下一张条子:“中国政府已经批准
我去探亲。关于去中国的事,想与你商量。星期六下午两点半务请到我家附近的咖
啡馆来面会。”

 我想着去中国对这个南朝鲜人来说恐怕不是一件小事,就准时去了。他却迟迟不
来。好不容易等来以后,他先是向我道歉,说工作如何缠得脱不开身,接着又没完
没了地抱怨天气太热,自己身体如何吃不消等等。扯来扯去也没谈到正题上。我4点
钟还要赶去打工,没时间陪他海聊,就直接了当地问他:

 “您打算什么时候去中国呢?”

 “这个嘛,”他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烟,“最近看来去不了了,手头工作太多。
另外也听一些朋友讲过,中国那边一切都还不稳定,条件很差,现在去恐怕为时过
早。”

 “这么说,您一时不打算去了?”

 “至少要等到我有闲空时吧。”

 那你何必申请去中国呢?那你干吗把我找来“商谈”呢?害得我搭进去这么多宝
贵时间。我顿时感到不耐烦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就失陪了。”我站起身,”4点钟,我还要打工呢
。“

 “别这么关键嘛,我这儿才刚刚坐定,你就走,从礼貌上说得过去吗?”

 没办法,我只好又坐下:

 “再坐一会儿就再坐一会儿。不过我最晚只能到3点40分。打工迟到了要
扣钱的。


 “扣钱,“他咧开没剩几颗黑牙的枯树叶般的嘴笑了一下:”打工一个小时有多
少钱?”

 “七百三十。”我理直气壮地说。

 “那么,干一个晚上呢?能挣多少?”

 “如果干八个小时,能挣到五千八百四十。”

 “才五千!还不够我一顿晚饭。”

 “你当然了,大财主嘛。”

 “那你一个月总共能挣到几万呢?”

 “因为不可能天天干八小时,所以一个月顶多挣七八万。”

 “那么点儿?够干什么的呀!”

 “够了,我很省。况且最近又开始教些中文。”

 “你真行啊,八万块钱能过日子。”

 “不光过日子,还包括交学费呢。”

 “简直不能想象。你的房租每月多少?”

 “一万五千。”

 “那是人住的房子吗?”

 “差一点,但还能凑合得过去。反正也没打算在这儿安家。”

 “你知道我那座房子--自己花钱盖的,多少钱吗?”

 “一千万。”我想了一个最大的数目。

 “嘿,亏你说得出口。告诉你,光是房子的建筑费用,”他伸出两根又干又黄的
手指头“两亿八千万,还不算买地皮。”

 “这么多!”我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意思。我在美国还有一幢别墅,在南朝鲜的那座大庄园,当然那是我祖
先的遗产,面积有几百公顷……”他洋洋得意地讲着,我却越听越觉得没意思。看
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便打断他的话:

 “对不起,这回真的到时间了。”

 “不行,”他武断地伸出一只手挡住我,“重要的事情还没跟你谈呢,特意把你
请来。”

 “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奇怪了。

 “是这么回事。我早就喜欢上你了。瞧着你在店里做工那么辛苦,我觉得心疼。
所以呢,”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突然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以后你不要去打工了,把工作辞掉。钱,我给你。管你吃,管你住,管你上学
,也管你打扮。我有钱,保证够你花的。”

 “白给吗?”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来。

 “要求不多,一个星期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你瞧,我的身体并不棒。”他又
龇着稀稀落落的黑牙笑了笑,并从兜里掏出一只皮夹子,打里面抽出好几张一万元
的票子:“这些钱你先拿着吧,去买点喜欢的东西。”

 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一个星期一个晚上”,让我卖身?!好你个
老流氓!我气得浑身乱颤,竟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话来“回敬”他。

 “不要愣着啦,快把钱收起来,让别人看见可不好。”他把钱从桌子底下向我伸
过来,碰了碰我的腿:“快拿呀。”

 “不--要!”

 “为什么不要,换了日本的女孩子早不知道美成什么样啦。”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那些日本女孩子?!”

 “我赚她们太脏,我可不想得花聊病。中国的女孩子一看就清清爽爽。”

 “混蛋!混蛋!”我猛一巴掌拍落那一沓子钱,从椅子上弹起来,又使劲一搡桌
子--桌上的瓶瓶盏盏顿时乒乒乓乓。我冲出咖啡馆,朝着味道园的方向狂奔……

 恶梦,一场从未作过的恐怖的恶梦。我要把它甩掉,甩得越远越好。

 我诅咒这产生恶梦的肮脏世界。我更诅咒那制造恶梦的丑陋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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