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战后的教育也为日本公司培养了大量有组织纪律适于从事大规模生产的人才。日本全民基本教育的方针使每个人都受到了基本教育;高中生毕业后,只要想上大学和有足够的经济实力,都能上大学。全民教育水准的提高,为日本战后的经济奇迹起过不小的贡献。
日本公司家庭似的管理方式,也将员工的积极性最大地调动起来了,使员工为了公司的利益会牺牲个人的利益。在日本,我听说过一件事。一家公司的某位职工的父亲死了,公司的董事长不但亲自到那位员工的家里吊唁,更让人感动的是,董事长亲自跪在地上,答谢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就像死者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董事长这样做,让在场的公司员工感动不已,发誓要为公司效力。
日本大规模的投资也是日本奇迹的重要原因。在日本人的传统观念里,公司是越大越好,进了大公司,终身就有稳定的工作,不用担心失业。所以日本公司都以同行业最大规模、最多员工数和最大市场占有率为荣,日本刚毕业的大学生也以进入这样的公司感到自豪。为了争夺行业第一,日本公司拼命扩大生产,增加市场占有率。大规模地扩大生产,加上从小就注重强调集体合作的日本人,在大规模的生产时代具有比强调个人的欧美等其他国家具有天生的优势。日本公司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发展,很快国内市场就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日本货就像潮水一样涌向全世界,日本产品在世界的占有率迅速提高。
日本在战后迅速崛起,由一个国土狭小、贫穷落后的战败国,成为世界第二大强国,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不可理解。但在我看来,日本的超速崛起是应该了,丝毫没有什么特别的,这只是日本人利用了自身文化的特点,广泛学习发展了东西方文化的优点,找出了一条在大规模生产年代最适合自己发展的路罢了。当中国和其他很多国家不但被战火所困扰,还卷入了冷战,失却了宝贵的经济建设时间和机会,日本人同期在起早贪黑,团结一致,加班加点,一心一意地搞自己国家的建设,将自己积累的宝贵财富又用于扩大生产。当我们看到今天的日本高楼林立繁华富足时,这只是日本人在大规模生产年代的努力回报罢了。
忽然一夜间,日本经验好像已成了过时淘汰的东西。日本人认为刚刚过去的十年日本没有任何发展,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日本人,依旧勤奋、努力、团结,工作兢兢业业,但为什么会有如此不同的结果。
在日本工作期间,经常听见日本的领导阶层抱怨说:“哪里肯定有问题。要不然的话,大家加班加点,经常干通宵,但工作好像总也干不完。”
客观地说,日本人被时代淘汰了,日本公司体制僵化保守、工作的低效等诸多问题,在大规模生产的时代被巧妙地掩盖,甚至被作为日本成功经验的一部分。当人类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大规模生产导致生产过剩产品积压,只有质优价廉的产品才具有竞争力。时代变化的速度太快,日本没办法适应这个变化,还是按部就班,这使日本人没办法和别人竞争。
当东西方冷战结束,所有国家都将自己的工作中心转向经济建设,大力发展本国生产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时,每个国家、每个公司都想在世界市场中扩大自己的份额,很多亚洲国家,借鉴了日本的经验,也走了大规模生产之路,日本增加了很多竞争对手,不可避免地要和其他国家争夺市场份额。创造日本奇迹的外部因素消失了,日本必须依靠向世界提供更好更便宜的产品才能保住自己的市场份额,但这对日本公司、日本人来说是没办法做到的。
日本人缺少创造力,很难独立工作,干什么都要和别人商量,看别人怎么办才能决定自己怎么办,根本不可能独立走出一条真正自己的路。今天的世界,变化得太快,太多的经验可学,如果不能有选择地学习,不但根本没办法学习所有的东西,更有甚者,还可能因为选择的东西不适当取得适得其反的结果。当日本强大,变成别人的学习榜样时,日本人缺少了学习的榜样,对这个很难独立根据自己的国家情况找出一条继续发展的道路的国家来说,没有不衰落的理由。
再看看日本公司的经验。这个世界上除了索尼的随身听、方便面等几项日本人开发的新产品外,就很难再找出日本公司独立开发的新产品。日本公司从来就是不惜重金,买别人产品的技术专利,稍加改善,再加上日本人固有的认真精神,将原有的产品做得可靠性更高、更小、更美观、更耐用,在大规模生产的基础上也变得更便宜。几十年来日本公司就是靠着这个法宝,取得了辉煌的成绩,也取得了技术大国的美誉。但今天,亚洲的很多国家也使用这个法宝,再加上生产成本较日本低的缘故,当很多产品在这些国家大规模生产后,日本公司就失去了往日的辉煌。九十年代初我刚到日本时,全世界都用着日立、富士通、NEC、三菱等日本公司的电子产品时,我见过一本书专门总结了日本电子工业的成功,号称“电子立国”,大有日本的电子工业不可战胜之势。但当九十年代末,日立、三菱等几乎所有的日本电子产业连续几个财政季度全部亏损时,不知日本人有何感想?日本最大的钢铁公司投资兴建了号称世界上最现代化的集成电路生产厂,因为经营管理不善,要以极低的价格转让给日本人就在不到十年前还瞧不起的台湾公司,转让时只有一个条件,就是雇佣原厂的所有人员。这时,日本的电子产业是否已进入了夕阳产业?
日本人的保守,固然保持了日本社会、公司的稳定,但这也使他们害怕失败,害怕承担任何责任。每个人都喜欢做自己熟练的工作,不愿意承担失败的风险去学习掌握新东西、新技术,日本社会也不会原谅任何原因的失败。所以日本人的工作可谓万无一失,做任何事情、搞任何项目前都讨论来讨论去,每个可能出现的问题都要想到应对措施,在工作中出现了预料之外的问题,日本人往往束手无策,这样不但浪费了大量时间,失去了宝贵的机会。但对日本人来说,这样做没有风险,不用承担失败的责任;即使失败的话,也是大家的失败,不用追究某个人的责任。
当今社会的变革、技术的进步实在太快,机会不会等人。美国某著名企业家说:当今世界,当机会出现,一个项目、一项工作有七成成功的可能性时,就应该去做;而当这个项目、工作有九成以上的成功把握时,可能就没有机会了,别人已经做了。而在日本,可能没有十成以上、大家都认为有成功的把握,很难去做这项工作的,而那时已经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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