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木村课长谈过后,我尽量每天晚10点钟后再回家。有时实在太累了,不到9点钟,看到木村不在,我也提包跑了。对日本人来说,别人工作自己先走的话,一定会想到别人正用白眼看着自己,所以最后大家一定会一起加班,即使没事也会低头坐着陪别人加班。
但我不是日本人,每天早晨我来得比山田和松下早,我也习惯于早干早完、早睡早起的生活规律。每天11点后再回家,到家都12点以后了,这不符合我的生活规律,所以也不顾忌日本人怎么想。
第二天来时,木村肯定会跟我说,你昨天又早走了,你应干晚点。在日本,这些小地方都是表现自己的机会,所以工作评价也会从这些地方加分的。我在日本干了很长时间,苦活累活也干了不少,了解日本人的弱点,我根本不在乎这些。
我的置之不理的态度,让木村又气又恨,但也没办法。有时候想一想,日本人活得实在太累,他们失去了自己,什么和大家都要一样,加班大家都要一起。这也没办法,大家的工作效率都很低,快的话很多人跟不上,慢慢干大家都能跟上。最后,我的程序设计工作已完成,我也加入到了编程序的工作中。
在工作中,除了进度问题之外,由于主管人员的设计漏洞不得不返工的事情也是屡屡发生。
我们的工作是打印各种报表,所以日期很重要。日本用的是日式历法,天皇有一个年号,表示某一年时一定要用该年号加上天皇登基的年数,赛马场次的编号也是根据日式日历的年月日做成的。这部分的设计工作是由其他人员做的,我需要使用有关的日期数据时,经常没办法得到年号,增加这种功能来不及了,也会影响整个系统的功能和稳定性。最后,没办法,找不到年号的地方全部改用西洋历法,即在表示日期时,和中国用的一样。
这样打印出来的报表很有意思,在一张报表上有时前半页用的是日式历法,后半页用的西式历法。一张报表中日期有不同的表示方法,实在想像不到办事认真对工作从不马虎的日本人也忍受了。
还有更可笑的,山田的表哥野口先生在指导山田工作时,不知怎么搞的,犯了一个大错误。最后编出来的程序,在该用循环处理地方全部没有用循环,而是一次一次地处理,总共做了几十次处理,最后这个程序非常大,不到1000行的程序变成了数千行。这种水平真是连基本的编程常识都不知道。
木村课长看后,大发牢骚,告诉我这种程序没办法维护,要求重编。正好,用这个程序打印出来的报表也不是原先想要的东西,在设计时就有失误。这应是木村课长的责任,他给我提的要求就错了,我写出的设计资料当时他是认可的。最后,另外一位技术人员,简单地给山田说了说要求,又让山田去编那个程序。
要求变了,就需要重新写设计书,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写了。山田编这个程序,这种情况下他应该自己写设计书,但他是个新人,根本就不会写设计书。报表本身就是将总结出来的数据打印出来,没有设计书,将来改来改去,没有个标准,谁说了算都不知道,麻烦很大。但那不是我的责任,我离开那个项目时,关于那个程序的设计书还是没人写。我想可能不会有人写那个程序的设计书了。
这是使用ISO9000质量管理标准开发的程序,按照这个标准,设计资料很好地保存着。但实际功能和设计根本不符,出入很大,日本人在执行国际标准时也是有弹性的。
山口社长时不时到我们这里来了解情况。日本人很有意思,从不说自己不好,总是说别人不好。每次他来,他告诉我们,项目之所以这样,都是木村科长的问题。首先是木村开始时对工作量估计不足,实际工作量远远大于开始的估计;在工作中,还没有保证我们使用计算机,致使工作受到耽误;还有要求不明确,管理混乱等原因,使我们做了很多重复劳动等等。碰见山口社长这种人,谁都没办法,我也只是苦笑而已。
比计划晚了两个多月时,松下先生的程序还没编完,测试更是没开始,什么结果当然不知道。他将剩下的一半分给我,我也在加班加点地干。山田承担的部分在测试,不能指望他编程序。
我承担程序的测试工作开始前,入管局通知我去拿签证,我顺利地拿到了签证。我开始在外面找工作,准备离开山口公司。将履历写好,交给了几个人才派遣公司,请他们帮助我找工作。
在这同时,我承担的程序也编完了,进入了测试阶段,测试也较顺利。松下先生编的程序在测试时大部分都没通过,修改的工作量非常大,而且要编的程序还没编完。
我承担的程序最终测试的前几天,我觉得松下有点奇怪,他经常和木村课长谈很长时间,好像和工作没什么关系,我没有在意他们干什么。接下来的某一天,山口社长突然出现在我们工作的现场。平时他要来的话,一定会打电话通知我们,所以每次他来我们都知道。这一次好像很特别,我事先根本不知道他要来。
见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到我桌子旁,严肃地对我说:“李,我们出去谈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跟着他到了外面。在电梯上他一句话也不说,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到了外面,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后,山口很严肃地说:“现在有件事情只有靠你了。”我不知要干什么,就问:“什么事情?”
山口说:“松下现在要离开我们公司。今天早晨7点钟开始我就到了你们这里等松下,见到他后,劝他不要那样做,跟他谈了半天,但他没有答应。我已经答应了他所有的条件,但他还要执意离开,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也不知道。”
事情来得太突然,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就问:“为什么松下会这样做?”山口:“由于我的秘书工作的失误,没有将他的雇用合同准备好,所以他生气了。他来这里前,我带他去了另外一家公司。在那儿,他不好好干,经常迟到早退,干了不到一个月,那家公司就不要他了。那一个月他什么都没干,所以那家公司不给他劳务费,山口公司也就没收到他的那部分劳务费。我同情他,答应他从我们公司给他补上那笔收入,但这个项目没完,我也没钱给他。他急了,跟我翻脸了。”
原来如此,松下的情况比我好不了多少。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我也不便说什么,就问:“那接下来怎么办?”山口说:“松下现在正和木村课长谈条件,什么结果我也不知道。你和山田还像以前一样,不会有什么变化。”
我刚知道这件事,松下就已告诉山田,他已要求木村课长将他的那部分劳务费直接汇入另外一个公司,而不是山口公司。山田和我关系不错,马上又将这些事告诉我。
那家公司处理这件事的业务员和松下、山口都是从银座这家派遣公司出来的,那时山口还是社长,比现在威风多了。松下和那位业务员曾经是山口的下属,对山口的话也是言听计从,但现在他们公然要将山口干了很长时间快到手的劳务费分到其他地方,对此山口是绝对不能同意的。日本公司向来以和闻名,发生了这种事,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木村课长为了留住松下,早日完成这个项目,赞同松下提出的方案。对木村来说,这样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木村课长那几天经常去JRE公司总部,找他的上级一位部长汇报,尽可能地满足松下的要求。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山田和我也没办法安心工作。因为JRE将松下的劳务费直接汇给别的公司,山口公司的收入减少,我们二人肯定首当其冲要受影响。JRE这样做实际上是要牺牲我们,我们没心干活,人心惶惶。
我每天早早回去,有时在外面找工作。有一天,一家派遣公司通知我星期五去一个公司面谈。这边已经乱了,也不知道谁该干什么,有什么事向谁汇报,请不请假也无所谓了。到星期五那天,我没请假就去面谈了。当天的面谈结果不错,工作基本定了,但上班时间需要等一等,所以我早早回家休息。
到家后,录音电话里已录下了山口和木村给我打的电话,他们都让我回来后给他们打电话。我也懒得管这些,新工作基本定了,签证也拿到了,我也不想再被山口欺骗和利用,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我也想辞职了。我不想给他们打电话,也不想接他们的电话,但山口半夜肯定会给我打电话。当天晚上我将电话线拔了,这样他打不进来电话,晚上可以睡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吃完饭准备出去,刚开了门就发现山口站在门口。山口见了我,说:“李,咱们谈谈好不好?”我实在想不到他会在那儿,很惊奇,就说:“家里很乱,我们到外面谈好不好?”山口说:“行,我们走。”
路上我想这样的公司经理也值得同情,五六十岁的人了,工作没日没夜,周末不但不能休息,还要跑到下属家门前请别人上班。两人一起到了一家咖啡厅,坐定后,山口直接问我:“松下给你说什么了?”我告诉他,松下什么都没告诉我。山口接着对我说:“那就好,我不想输给松下。现在只有你能够帮我,下星期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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