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管定下了工作,但目前还是个穷学生,和她商量了一下,决定省去纳彩礼的俗礼,只要去看她的父母,征得家长的同意即可。时间约定在新年的第三天。
那天,天刚蒙蒙亮,我就从床上爬起来,匆匆吃了早饭,提上事先买好的点心直奔电车站。街上静悄悄的,只有几辆汽车在奔驰。日本过新历年,大部分的人都回老家,所以年前新干线普通电车都爆满,挤得水泄不通。年初一以后,城里的人好像都走光了一样,一点也不热闹。我从小长在北方,过年听惯了鞭炮声,工作后又到了南方的花城,虽然没有了鞭炮,但是过年看到家家都买花,还是可以体验到浓厚的年味儿。但是在日本,过年似乎也体现着日本人的性格,既本分又安静。没有心花怒放的喜悦,也没有载歌载舞的欢庆。要么回老家,要么去海外旅游,哪都不去的就呆在家里看电视,所以居民区静得出奇。
我乘上新干线,车上人很少,简直可以算首长专列了。最近才发现,新干线居然也分快慢车。我坐的是慢车,每站都停,反正不赶时间,顺便看看风景。那天天气晴朗,列车经过富士山,远远看去,山顶上覆盖的白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洁白,一朵白云挂在山顶上,好似从火山口喷出的云雾,整座山姿态威武而且还散发着几分仙气,难怪富士山一直是日本绘画和文学的一大主题。
下了电车,我随她来到她的家。她家坐落在一个寂静的居民小区,是通常见到的日本式小楼。进了客厅,她的父母和弟弟已经端坐在那里,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寒暄了一番之后,她父母问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我的家史,而且拿出纸和笔让我写一下家谱。来之前,我想了不少可能被问到的话题,类似经济收入和将来的打算之类的,但是,就是没有想到家谱。我家是个核心家庭,爷爷和姥爷去世早,从小就没见过。奶奶和姥姥虽然小时候见过一两面,但是印象模糊,根本不记得名字叫什么。父亲的兄弟姐妹很多,不住在一个城市,也很少有来往。从上小学每次填表,就记得只填过一个大伯的名字。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写下了一个残缺不全的家谱,再加上一个听说过没见过的老家的村名。心里虚虚的,因为家谱上的亲戚和老家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概念。这时她的父亲又拿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巨幅中国地图,我就按照家谱把我知道的家史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番,直到她们全家听懂为止。然后,我又把我的工作和留学的经历也在地图上一一作了说明,直说得我口干舌燥。
起初不明白为什么她父母那么重视我的家谱,细想了一下大概这就是风俗。日语里有一个不太文雅的词叫“马骨头”,用来形容出身来历不明的人。经常听人说:那个家伙不知是哪里的“马骨头”。意思是说这个人来历不明,不值得交往。其实,老祖宗早就讲过:名不正,则言不顺。连鲁迅写《阿Q正传》都要大费笔墨去考证阿Q的出身。原来这种传统在日本被发扬光大了,想起来,实在是惭愧。
三堂会审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她在旁边一连给我使了几个眼色,我知道这是在催我话入正题。我清了清喉咙,一咬牙开口说道:“我今天来是想征得您的同意,允许我们近期结婚。”本来,事先已经准备好了一句在电视节目中学来的标准的套话,也就是:“我一定保证让她生活幸福,请把您的女儿给我吧。”但是,心里总觉得人又不是东西,怎么好给来给去的呢?想来想去不好意思说出口,临时自己编了一句。
她父亲似乎是早有准备,未加思索便爽快地同意了。她和她母亲此时就像事先约好的一样,起身快步从厨房端来了饭菜,不一会儿,大小碟子摆满了一桌子,原来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要是早知道的话,事先问家里要一张详细的家谱带来就好了。一边吃饭一边后悔,那心情和就阿Q没有把圈儿画圆一样,惴惴不安。
这见面一道关过了之后,其他就一切顺利。
首先,我们去她借住在东京的奶奶家附近的区役所办理结婚登记手续。日本没有婚前教育和体检等手续,我从大使馆开来未婚证明,拿着护照和印章,来到区役所填好结婚登记表,请工作人员核实无误之后在日历上选了一个吉日,交给了区役所。非常简单。
不久,她的户籍证明寄来了,我才发现户籍上记载的我们家的户主竟是她!我的存在只是在她的户籍上加了一个注,上面写道:平成拾叁年壹月某日和中国国籍醒仁提交结婚证云云。真是岂有此理!
刚来日本时在区役所办理外国人登记,要印右手食指指纹,心里觉得很不舒服,这不是把我们当犯人了吗?在日本,只有罪犯才登记指纹。搞国际化,希望外国人多来,真的来了,又东怕西怕。来的外国人受教育程度低,就担心犯罪会增加,来的学历高了,又害怕人家来抢饭碗。从明治时期开国时就担心外国人会大量来日本杂居,冥思苦想总是想把外国人限制在一个圈子里,总是要区别对待,归根到底是一个字:怕!怕外国人拓乱了日本社会的平安的生活,怕外国人赚了日本的钱。典型的岛国意识!
就拿我们家来说,我有工作,她还在读博士,租房子,办信用卡,交税,买保险都是以我的名义,她除了挣一点学费以外基本上要靠我养活,用一句法律用语形容的话,她是被抚养家属。但是根据日本的户籍法,只有日本人才能有户籍,于是她这个被抚养家属倒成了户主。虽然这是法律规定,和她无关,但是,刚结婚的心理不平衡,为户主的事跟她小吵了好几次架。这也算是国际婚姻的小摩擦吧。不过也可能是我不懂日本民法。
记得过去在国内,结婚办事喜事男方很辛苦,既要准备房子,又要买家具,还要置酒席。上大学时,我的两个哥哥接连轨婚礼,累得我们家好几年喘不过气来,直到现在,我一听办酒席都心有余悸。
办了结婚证以后就要租房子,租了房子又要买家具和电器,东拼西凑加上借来的一点钱好不容易才买齐了生活用品。好在日本的房子有壁橱和榻榻米,不需要大衣柜和床之类的家具,只要买锅碗瓢盆、饭桌、冰箱、洗衣机之类就可以了。我们把各自的书整理到一起,拿来了各自的被子和衣服放到一起就建立了一个新家。
上一页 [1] [2] [3]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