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不由得想知道手头这本《东京二重生活》的作者为什么要写这本书。书前面的作者介绍中说,作者原来是某出版社编辑,后来成了自由撰稿人,曾经为了采访波尔布特去过柬埔寨,海湾战争期间到伊拉克边境难民营采访过,还就女中学生集体自杀事件和柬埔寨清除地雷问题作过采访。作为一个发达国家的记者,为什么喜欢这样身历险境?现在这本书究竟意味着什么?上了电车,放下沉重的书包,终于有时间了解这个谜了。不料一读前言,发现了一段有趣的文章。心想光凭这个前言,这150日元就值了!
前言里先有一段在色情服务店的描写,当作者面对一个赤裸着身体却从名牌钱架子里掏出了一个一流国立大学医学部的学生证的女子时,作者有了如下一番感慨。
这是一个色情店,行当是性感健康院,只要交钱就能享受除了真干以外的一切服务……。
在这个充满廉价气氛的店里用肉体去干活的、却是有着一般人梦寐以求的学历的人。
这事既让我吃惊,更感到痛快!心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这世上有趣的事还多着呢!
色情、医学部、高级名牌,这不就是性交、药物、摇摆舞式的组合吗?
不,也许真有区别!我不由得想提出各种问题,对她的成长历程和境遇大感兴趣。
她的存在本身就有让我感到兴奋的东西。
比起那些采访条件只是要看看报道清样、只让写有助宣传的事的青春偶像来,
比起那些只关心自己的形象、自己儿子却吸毒成瘾的女演员来,
比起那些明明干了却硬说没有干的政治家和企业首脑来,我更想了解眼前的她。
可我本人也不过是一个拿着别人的不幸或隐私写稿子混饭吃的人。
也许我本人实际上和我根本没有兴趣采访的“他们”是一类的人。
我相信如果放任自流的话,自己会很轻易地、不知不觉地、不断地堕落下去。
偶尔清醒一下审视自己的时候,多半是发现自己处于一种毫无节操的状态。
毫无禁忌地什么稿子都写,多混账的编辑的要求一味听从决不违抗,本来就马大哈的性格,又一味地贪图眼前安逸……
我对自己的这个样子也感到不满。
尽管如此,我的脑袋还是秃了。
从十多年前开始,我每隔一两年,冲动地去海外动乱地带采访一次。在人们互相残杀的地方,无论什么时候去都非常可怕。光是保命就需要付出全部精力。即使看到悲惨的情形却什么都不能做,要注意保护自己。很简单的世界。深深地懂得自己只是为了由生到死而来到了世上。原先认为很难解的人生反而变得很简单。为了想活而吃饭睡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明白了,自己是为了找到平衡才去战地的。想把日常很麻烦的自己和战地很简单的自己加起来除以二。那么,减少我自己在东京的麻烦不就行了吗?因为意志薄弱又行不通。因为做不到结果又不得不身历险境。没辙!周围的人也许会觉得我勇敢,其实是由于这些难以启齿的原因。
总之,我也无可奈何!
问题是眼前这位医学部的女生。不,还有其他的更多的‘她们’。也许能多少打破迄今为止我的寂寞的女孩子们。更想见、更想问、更想了解她们。这就是眼前这一切的开始。
幸运的是,我的职业就是:只要写我感兴趣的对象,再有肯刊登的媒体,这就是工作。
体育报、晚报、周刊、能用的媒体都用了。我一边暗暗地想着:“真正有趣的不在这里”,一面按照各个媒体需要的口径分别写去。
这一大段独特的内心独白,道出了作者的烦恼。想要的,还有不想要的,埋没自我屈从于求生的需要所产生的苦闷。
我不由又想起了当年在中国大学里的先生们,他们的烦恼是面子和现实的烦恼,是要不要放弃已有的价值观的问题,又或者是带着已有的价值观去面对市场经济的烦恼。而在日本,那种“已有的价值观”已经荡然无存,在过去的废墟上站着的只是一种完全服从于“社会需要”的人,虽然也有“堕落”或“上进”之类的想法,但是为了在这个社会里求生,“自我的价值观”这种原则,甚至自我都已经完全被商品经济淹没了。看来,已往的任何政治风暴对于人们价值观的改变都远不如商品经济来的彻底!
然而,待我读完了全书,我才发现原来这种独白,恐怕也只是作者的“自虐倾向”在作怪,所谓“反省”不过是说别人坏话之前的先骂自己的手法,或者是对自己堕落的一种自我原谅和辩解。有了这个铺垫,之后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想做的事”了。这本书中的8个例子,都在某种程度上想要说明,这些女性之所以从事这个职业,除了最初的逆反心理、经济原因之外,还有于她们自己“过分旺盛的性欲”或“过分旺盛的显示欲”,也就是想对她们“自愿”从事这种职业从生理上或心理上找到解释。最终还是要证明“城市下水道”存在的合理性。看到这里我才发现原来,这个作者比起那些为了自己的原则敢于撒谎的青春偶像、女演员、政治家、企业家来,更象他现在这些被采访者。 顺便说一句,书中第一例的“留学女性”,原来并不是外国来日本的留学生,而是一个在色情行业赚了钱的日本女性最后去留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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