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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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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一个人,当他从中国那样的社会环境忽然一下子闯进日本这样的社会中, 是很有可能“中邪”的,特别是那些思想尚处于混沌阶段,或本来就抱着某种目的 出国的人们。由于各人思想基础的不同,日本既可能使一些留学生从此攀上事业的 高峰,也可能使一些留学生从此坠入堕落的深渊。
初到日本时,身边一些关心,爱护我的日本朋友告诫我:“不论生活困难到何种 地步,都绝对不准去干那种事。你要考虑到你父母亲的名誉,还有你自己的名誉。 ”我明白他们所指的“那种事”是什么。当然我不会去干。因为最起码的,我不能 忘记自己是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
留学生活说苦,其实就是苦在一个“穷”字上。事事处处都要钱,而且什么都不 少要钱。如果经济上没有切切实实的“后盾”的话,一切真是没着儿没落儿的。可 是,尽管苦,我跟前的路从来只有一条:靠自己的汗水去挣。谁要是以为拿上一大 把票子就能叫我这个“饥不择食”的人上钩,那只能是白日作梦。在日本,我也确 实遇到过这么一位白日作梦的人。
他是一个在日本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南朝鲜人,不到六十岁,却弯腰驼背老得连牙 都没剩几颗了。他极有钱,一个人经营着三个公司,据他讲每月都能赚到上千万的 日元(当然,扣掉了税金,就没那么多了)。因为他常来我们店吃饭,每次 来又准要 我们为他这个没牙的顾客把菜和肉切得细细的,我们便认识他了,他似乎对我这个 中国人格外感兴趣。每次来吃饭总要特意跟我拉拉话,还告诉我:他有一个失去联 系几十年的亲戚最近从齐齐哈尔来了信,邀他去中国看一看,他也正好想去中国治 治病。
“象我这样的南朝鲜人申请去中国,那边会批准吗?”有一次他问我。
“问题不大吧,不过,最好去中国大使馆问一问。”我说。
“中国大使馆在哪儿,你陪我去一趟好不好,顺便也给我当当翻译。”
这有什么不可以呢,我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于是约了一个日子,我陪他去了中国 大使馆,并办理了申请探亲手续。
从那以后,他一有点什么小事便来找我。最初,他的亲戚来了信要我给他翻译, 他儿子读不懂汉文让我去给讲解,他要给中国的亲戚送礼请我当参谋……后来,就 连没事他也要来找我。有一回还说:
“我给你安个电话吧。你那里没电话,找你太不方便。”
“我不要电话。整天都不在家要电话干吗。”
“到日本来哪儿能没电话呢?安一个多方便,横竖是我出钱。”
“可我干吗要让你出钱呢?”我反问了一句。
“你不是没钱吗?”
“真有困难的话,我也有保证人管。谢谢你这么为我操心。”吃人家嘴短,拿人 家手软。我怎么能不明不白地接受这种馈赠呢?再说,谁又知道这后头有什么埋伏 没有呢?
又过了些日子,他到店里来吃饭。临走给我留下一张条子:“中国政府已经批准 我去探亲。关于去中国的事,想与你商量。星期六下午两点半务请到我家附近的咖 啡馆来面会。”
我想着去中国对这个南朝鲜人来说恐怕不是一件小事,就准时去了。他却迟迟不 来。好不容易等来以后,他先是向我道歉,说工作如何缠得脱不开身,接着又没完 没了地抱怨天气太热,自己身体如何吃不消等等。扯来扯去也没谈到正题上。我4点 钟还要赶去打工,没时间陪他海聊,就直接了当地问他:
“您打算什么时候去中国呢?”
“这个嘛,”他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烟,“最近看来去不了了,手头工作太多。 另外也听一些朋友讲过,中国那边一切都还不稳定,条件很差,现在去恐怕为时过 早。”
“这么说,您一时不打算去了?”
“至少要等到我有闲空时吧。”
那你何必申请去中国呢?那你干吗把我找来“商谈”呢?害得我搭进去这么多宝 贵时间。我顿时感到不耐烦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就失陪了。”我站起身,”4点钟,我还要打工呢 。“
“别这么关键嘛,我这儿才刚刚坐定,你就走,从礼貌上说得过去吗?”
没办法,我只好又坐下:
“再坐一会儿就再坐一会儿。不过我最晚只能到3点40分。打工迟到了要 扣钱的。 ”
“扣钱,“他咧开没剩几颗黑牙的枯树叶般的嘴笑了一下:”打工一个小时有多 少钱?”
“七百三十。”我理直气壮地说。
“那么,干一个晚上呢?能挣多少?”
“如果干八个小时,能挣到五千八百四十。”
“才五千!还不够我一顿晚饭。”
“你当然了,大财主嘛。”
“那你一个月总共能挣到几万呢?”
“因为不可能天天干八小时,所以一个月顶多挣七八万。”
“那么点儿?够干什么的呀!”
“够了,我很省。况且最近又开始教些中文。”
“你真行啊,八万块钱能过日子。”
“不光过日子,还包括交学费呢。”
“简直不能想象。你的房租每月多少?”
“一万五千。”
“那是人住的房子吗?”
“差一点,但还能凑合得过去。反正也没打算在这儿安家。”
“你知道我那座房子--自己花钱盖的,多少钱吗?”
“一千万。”我想了一个最大的数目。
“嘿,亏你说得出口。告诉你,光是房子的建筑费用,”他伸出两根又干又黄的 手指头“两亿八千万,还不算买地皮。”
“这么多!”我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意思。我在美国还有一幢别墅,在南朝鲜的那座大庄园,当然那是我祖 先的遗产,面积有几百公顷……”他洋洋得意地讲着,我却越听越觉得没意思。看 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便打断他的话:
“对不起,这回真的到时间了。”
“不行,”他武断地伸出一只手挡住我,“重要的事情还没跟你谈呢,特意把你 请来。”
“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奇怪了。
“是这么回事。我早就喜欢上你了。瞧着你在店里做工那么辛苦,我觉得心疼。 所以呢,”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突然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以后你不要去打工了,把工作辞掉。钱,我给你。管你吃,管你住,管你上学 ,也管你打扮。我有钱,保证够你花的。”
“白给吗?”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来。
“要求不多,一个星期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你瞧,我的身体并不棒。”他又 龇着稀稀落落的黑牙笑了笑,并从兜里掏出一只皮夹子,打里面抽出好几张一万元 的票子:“这些钱你先拿着吧,去买点喜欢的东西。”
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一个星期一个晚上”,让我卖身?!好你个 老流氓!我气得浑身乱颤,竟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话来“回敬”他。
“不要愣着啦,快把钱收起来,让别人看见可不好。”他把钱从桌子底下向我伸 过来,碰了碰我的腿:“快拿呀。”
“不--要!”
“为什么不要,换了日本的女孩子早不知道美成什么样啦。”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那些日本女孩子?!”
“我赚她们太脏,我可不想得花聊病。中国的女孩子一看就清清爽爽。”
“混蛋!混蛋!”我猛一巴掌拍落那一沓子钱,从椅子上弹起来,又使劲一搡桌 子--桌上的瓶瓶盏盏顿时乒乒乓乓。我冲出咖啡馆,朝着味道园的方向狂奔……
恶梦,一场从未作过的恐怖的恶梦。我要把它甩掉,甩得越远越好。
我诅咒这产生恶梦的肮脏世界。我更诅咒那制造恶梦的丑陋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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