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老妈妈送我和我年老的日本丈夫回家的轿车停在年老日本丈夫的家门口时,已经是上午10点多钟了。我自己从轿车上搬下两纸箱日本的老妈妈送我做家务用的旧衣服,先放地下后,眼巴巴地送日本老妈妈的轿车转过街口也看不见了。
我迷迷糊糊地慢慢地拖着脚步随着我年老的日本丈夫走进昨天我们俩签结婚契约书的客厅。年老的日本丈夫推开左边的拉门自己先走了进来,我随后刚一探头,我的脑袋马上像被炸开了一样疼了起来。我的左手拎着一黑色大挎包,右手则拉着肩上的小挎包,后背不由自主地靠在身后结实的拉门框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在日本电视看到的、在中国会感到稀奇恶心的垃圾屋一模一样地呈现在我的面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呆怔了多长时间,也不知年老的日本丈夫走到什么别的房间去了。我也没发疯,我也没叫喊,是因为屋子太冷了,冷得我直打冷颤才清醒过来,手里拎的挎包时间也太长了,都疼得麻木了,我想放下手中的挎包,手指已经不灵活了。
我用眼睛想寻找个空地方,放下两只手里的挎包的空地方都没有。我蹲下机械地用双手扒开一点空地方,是在墙角的电视机的前面,我怕和其他乱东西混在一起我的包也找不到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昨天答婚约书时,当年老的日本丈夫向大家说看见他的垃圾屋不要害怕,我也随大家一笑了之。可是现在,我怎么也没想到会真的如此啊!
我现在想反悔我的签证也没有时间了,我怎么也想不到我那位外表美丽、说话挺实在的中国女同胞介绍人的心会如此的卑鄙,她只说老人是位老师,妻子去世多年,无子女,爱读书,有一个古老的旧房子,一个月有17.5万日元的年金,身体健康,这真实的垃圾屋她是一定见过的!因为我有证据是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年老的日本丈夫拿出一些大照片给我看,我的中国女介绍人早在我两个月之前给我年老的丈夫介绍过一位中国58岁的上海女子时,连同介绍年老丈夫的日本老妈妈的一同5个人的合影,并说她挨个屋都看过了。
我怎么办啊?我现在签证也不要了!马上走人!这日本老头也不会让我走啊!因为我听说他花费了160万日元的介绍费啊!我怎么办啊?我不知不觉地哭了起来,可我又不敢大声地哭……
我一边哭一边看,这屋子里怎么有这么多的废旧纸箱啊?歪着倒着的有十几个啊!看来我今天是走不了了!那就给他收拾干活吧!老天啊,我可怎么办啊?!
我一边哭一边机械地拉过来一个纸箱往里一看,都是废旧便当盒什么的,正好,我就从自己脚边开始,把旧报纸、旧杂志放一边整齐地摞起来,把撕开口的电气、ガス通知信封、脏的广告宣传册、塑料袋、吃光的点心盒、有污痕的纸杯等等一古脑地往大纸箱里塞。
一边收拾一边往纸箱塞,我一边还用泪眼认真地看看,我还担心生怕把有用的资料给扔掉了。可是,全是过期的废旧物品啊,这老头怎么天天看着这些垃圾不恶心吗?
我装满了几箱,看看周围也没有空纸箱了,我的腿一直半蹲着也酸疼了,我也早已经忘记哭了,我坐在满是灰尘、勉强能看出曾是红色的晴纶地毯上,也忘了手脏,抹一把鼻涕和泪水,摇着累得酸疼的脖子,观看这脏屋子:屋子的正中央地上有一日本式双层有电热气的地桌,中间夹的棉被子又脏又破,污渍斑斑,被烧焦的地方都露出里面的棉花。地桌上堆放着大大小小好几个放大镜、眼镜、大字典,辞典也好几个,烟灰缸、水杯、瓷杯好几个,订书器、半翻着的报纸、杂志、空便当盒等等,像是谁倒提着口袋把东西一古脑全倒出来了似的那么乱。
在地桌旁边有两个座椅不带腿的那种日本式的,前面那把椅子像是他平日里坐在那儿看电视用的,椅垫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油腻腻的真让人恶心,而后面那椅子上则堆满了脏的内裤、内衣、毛巾、外套……
这屋里环顾四周唯一顺眼的是这台32寸的彩色电视机和旁边立着的一组五层的小塑料组合小拉箱,整间屋没一个柜子,所以他才把所有的东西全摆地上了,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吧?
从进这屋后,我一直昏头昏脑的眼花缭乱的,现在仔细一看才明白,是老头子把每年的明星们男男女女挂历的彩照用大头钉贴满了拉门,还有一些格言警句,还有已经多年都已发黄了的报纸上的新闻人物的黑白大照片,不分层次,不分规格,如果不是拉门的下面是一组玻璃透进亮光,那我根本也找不出方向了。
突然听见日本老头子用生硬的日语在另一间屋子里叫我:“ごはん”他怎么不使用敬语呢?我的中国介绍人说他是退休老师啊!是有文化的日本老人啊!
我抬头一看,已经是午后2点多钟了,我又用脏手抹了一把有鼻涕和眼泪的脸,走进日本年老丈夫叫我的房间。我也同样站在拉门口,背靠门框上,又不会动了:吃惊怎么会有这种脏屋子呢?屋子的地中央同样地摆一张地桌,桌子上两边摆好了两碗米饭,桌子中央摆一盒吃了一半的鱼,米饭旁边各摆一碗散发着腥臭气味的黑糊糊的汤。
桌子四周摆满了吃了一半的罐头盒子、剪刀、酒起子、没吃完的便当、没刷的菜碟子、满是脏痕的大大小小的调料瓶子等等,没有一点空地方。
我机械地走到他已经坐下的对面,低头在近处一看,桌子油腻,像很久没擦了,有的米粒粘在上面已经干裂了,汤汁的痕迹纵横交错,我一阵恶心涌上心头。
我年老的日本丈夫现在坐的椅子是商店里装酱油的塑料箱反扣过来当椅子用的,给我在他桌对面的地上铺了一个垫子,根本也看不出什么颜色。我们中国人吃饭尤其是城市里的人们,绝对使用的都是高饭桌和长腿的座椅,只有在过年过节拜佛拜祖宗时才跪过,而今天,我则是双膝跪下了:首先卧室刚才清理垃圾时间太长了,双膝现在都发抖呢,其次我如果伸直腿,那小饭桌太小,我的腿会碰到对面那年老的日本丈夫,我怕自己不礼貌。
我用冷得发抖的双手捧着热饭碗,屏住气息一看,原来是海带汤放凉后又煮热,汤里面的大葱、大蒜发出的腥臭气味,黑糊糊的真恶心啊!
我快夹一块咸菜咀嚼,我怕呕吐让日本老头不高兴,一边抬头看看我今后要一起生活的年老的日本丈夫。
老头子现在换上了一件很久没洗的白色对襟的毛衣外套,上面左一个洞右一个洞地开着毛衣线花朵,他脖子上围一条毛巾吧?真是滑稽可笑。我长这么大没见过一个中国人这样围毛巾呢!
我慢慢地嚼着米粒,等日本老头子一吃完饭走开后,我马上收拾起用过的碗筷,快步地走进门口有桶的厨房时,我又征住了,又不知从何处下“脚”了。
玄关下面的水泥地面上一条通道湿淋淋通到水槽边,那黑乎乎的水泥流水槽子我下乡劳动时见过是牲口饮水用的那种。大约有15米左右的厨房地上堆满了里面脏的大铝锅,生锈的几个小铝锅,烧焦的米饭黑的上面发霉风干的饭团,大大小小乱扣在一起的塑料筐好像有十几个,还有裂口的大木桶,大木盒子里也堆放着脏衣服,旁边还堆着脏衣服,旁边还堆着满是干裂泥巴的胶鞋,高矮好几双,满地大大小小的木头的和塑料的脏兮兮的满地翻滚着,脚边最近的筐子里的几样蔬菜发着刺鼻的烂味,这真像是有小偷进屋寻宝乱扔东西的局面啊!
我踮着脚,穿着拖鞋走到水槽边,一扳热水器是坏的,我只好用冷的发抖的凉水洗完了碗筷。
我忘记了哭,忘记了思维,我回到吃饭的屋子,抱起一堆浅色的衬衣冲向厨房水槽边的洗衣机,先放几件衣服,再倒进多量的洗衣粉,急忙一按电钮,妈呀,也没电,也是坏的。
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这厨房太冷了,我抬头一看,墙壁上的裂口有好几处,拉门也歪着拉不严,我冷得急忙跑回吃饭的屋子。我冷得抱着双肩跪在刚才吃饭有的垫子上,心中发抖地观看这黑乎乎的屋子:地上有六七个黄色塑料酱油箱子,有几个放满了空的烟色酱油瓶子;吸尘器杆断裂地躺在杂物里;一些药箱子和落满灰尘的小木柜,四个过时小型的电视机上也堆满了七七八八的瓷器、玻璃瓶子、农药箱子,也没有插脚的地方。
我觉得头顶上有冷风,抬头一看,我的头皮一阵发麻,这间屋子没有二层天棚,粗粗的大木头横梁都有一个人抱不过来那么粗,有的横梁保留着木头自然生长时的弯曲形状,粗壮、狰狞,已经都是黑漆漆的颜色,还有一根有男人胳膊粗的垂下来穿着几个绳环的木棍,我一下子联想到了电影里牢房吊人的长木棍和绳子。我吓得心一阵乱跳,急忙用手捂着胸口,我的心吓得要跳出来了。一些飘忽不定像绳子似的带子有点飘动,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些年久的灰网长短不齐地垂吊着,随着墙壁透进来的冷风飘动着,随时要掉下来的样子。我急忙闭上嘴,生怕掉进我的嘴里……
我可不想再看了,我敲敲发酸还疼的膝盖,站了起来。从另一间屋子里传来电视机播放的声音,日本老头子一个人看电视呢!他倒挺美的啊!现在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啊?
我又回到了现实中,我又冷又害怕,我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该怎么办。我不敢哭出声,我也不知向谁打电话求救,向别人讲什么呢?但我的手又开始机械地干活了。
我也忘了戴口罩,我也忘了戴手套,我一直一边哭一边用咳嗽声来掩盖我的哭声,日本老头子在屋子里看电视听不见,我就一直一边哭着一边用脏手抹着鼻涕把这些脏东西分类、分类、分类……
当我把一些瘦小、又脏又过时、铁拉锁早已生锈的衣服和裤子往一大塑料袋子里装时,日本老头子突然像幽灵似的出现在我身后,吓得我差点倒地上。
他把塑料袋子里的衣服全倒出来,说要送给邻居,我差点笑出来,我昨天看见来的几位日本老太太穿的都挺好的,都不过时,难道这日本老头子已经老糊涂了吗?那可怎么办啊!我可怎么办啊!
我不敢和他分辩,我不了解他现在是否精神正常,我现在只是盼他快点走开,我依旧手脚不停地把满眼的脏东西分类、分类、分类……
突然,屋外传来广播喇叭声,一位日本女播音员用悦耳温柔的声音讲着我不懂的日语。啊?怎么一回事啊?我的中国女同胞介绍人跟我讲这儿是日本著名旅游区,怎么像中国的农村有广播喇叭声呢?我怎么什么都不懂啊?我真白活了啊!
我的心好像麻木了,我已经哭不出来了,但我的双手还是在分类、分类、分类……
我实在太累了,我浑身一点劲儿也没有了,我疲倦地看一眼墙上的电子表,已经是晚上10点多钟了,我双腿不听使唤地慢慢走进日本老头子看电视的屋子。
日本老头子身边点着两个电热器,围着又脏又破的被子,腿伸在地桌里,头上戴着灰色压到眉毛的毛线帽子,脖子上还围着刚才的白毛巾,但是在刚才吃饭时穿的白毛衣上又加了一件金黄色晴纶睡衣,鼻梁上仍架着茶色眼镜,看不到表情,双腮干瘪,脸色青黄,像风干了的木乃伊。我对他说:“私は疲れました、今、おふろどころですか?”
日本老头子慢腾腾地从地桌里爬出来,领我穿过吃饭的屋子,走到淋浴间,手指着淋浴器说:“電気だめ、あした修理修理。”转身又向看电视的屋子走去。
我双手拉着满是灰尘的长卷发,我再也忍不住了,冲着日本老头子的后背大声喊:“ごみ、同じ”而日本老头子则清清楚楚地回答我:“バガ、バガ啊。”
我更气疯了,你还敢骂我!我也不会别的日语了,我一边哭一边向他的背影用中国话大声地喊:“你去死吧!你去死吧!你是垃圾,你是垃圾!”
而日本老头子虽然并不回头,但是也同样大声地喊着:“わかりました、わかりましたか。”